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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不愿窥破的心事

第六章 不愿窥破的心事

猜对长井先生的店名之后,大部分客人们的早餐业已完毕。我和珠绪小姐到各个客房门口回收了餐盘,然后一并送回了厨房。

“辛苦了,嘉茂同学。”位于厨房交接窗口的江之岛同学接过了我们回收的空餐盘。“等一下就要帮白田阿姨监督小海的功课了。可以的话,能拜托嘉茂同学一并来帮忙吗?”

“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任务的话当然可以。”相比每天早晨都和睡魔苦战的奈惠,我似乎已经习惯了早起。所以相应地,利用这段时间处理完每日清扫的任务后,上午的时间,我倒是显得很闲。

于是,我和江之岛同学在厨房一边清洗着回收的餐盘,一边听江之岛同学讲述小海的一些事情。他是白田夫妇的独生子,今年在读国中二年级。学习成绩说老实话,并不理想。白田夫妇一直忙于旅馆的生意,一直难以抽出时间对他的学习进行有效的监督。到了现在,十四五岁的他又正值叛逆的青春期,对父母也渐渐顶起了嘴。

“我们在三四年前好像也有着相似的故事呢。”江之岛同学腼腆地笑了笑。“我记得有一次和父亲生气,便在他很喜欢的一本书上拿笔乱画。”

“我倒没有这么直接的对抗,不过,把父母的教案藏起来,让他们第二天一通好找,我好像也做过这样的事呢。”青春期的叛逆有着各种各样的表现形式。不过,一旦稍稍过了那个年纪,那段往事都会化为会心的一笑吧。

“话说回来,说不定这时候的小海,就设了什么机关等着他的爸爸妈妈或是我们钻进去呢。”江之岛同学道。“等下我们进他的房间时,可得小心为妙。”

洗完餐盘之后,我们来到了和旅馆主建筑分离开来的店主住宅。小海的房间就在这里。我们敲了敲门,里面传来了一阵扑腾的声音,却并没有人立即来开门。

“小海,小海?”江之岛同学喊叫着。

门终于开了。一脸睡意的小海耷拉着睡衣出现在我们身前。

“有什么事吗?桐华姐姐?”

“已经吃过早餐了吧?睡回笼觉可不行哦。”江之岛同学道。“受你母亲的委托,我来监督你学习了。还有,这是我们班上成绩最好的嘉茂同学,她也会尽力帮你提高成绩。”

小海的房间里陈设很平常,书架、课桌、衣柜与床,标准的四大件并没有什么惹眼之处。吸引我注意力的是课桌上的一个空餐碟与一束花——以我的记忆判断,那应该是红团扇。这种花的花语是大展宏图,因此常被用于祝愿学业或是事业有成。

但是,面对江之岛同学对小海的劝说,小海却始终没有拿出功课开始学习的意思。看着江之岛同学目光中渐渐透出的无奈,我开始向小海搭话。

“小海是不是有一个朋友就住在附近呢?”我向小海问道。

小海没有回答。

“那么那一束红团扇是打算送给谁呢?红团扇的保鲜期只有两三天,如果小海要给一个住得很远的人送红团扇,到当地去买才是明智之选。”

“那是别人送我的。”小海没好气地答道。

“蛋糕也是那个人一起送来的吗?”我指着那个空了的餐盘道。

“当然。”

“那么,红团扇的花语是祝愿学业或事业有成。小海的年纪是不会有事业的,而祝愿旅馆红火的话,花就应该送到旅馆的大人们那里,所以,你的朋友送你这束花,是祝愿小海考试有好成绩吧?”

“是又怎么样?又不懂花语,管他送的是什么花呢?”

“就算小海不懂,可是送花的人是知道的。于是,你的朋友在这个时机送了这束花给你,就说明,小海马上要迎来一场考试了,是不是?”

“那又怎么样?”

“现在,暑假也快过去一半了。这时候如果还有考试的话,不是学校的补习,就是课外的补习班。然而我们所掌握的小海的行踪,却是一直都在旅馆。那么,把补习的客观存在向白田阿姨汇报一番,之后白田阿姨会如何推想,可就不是我的推理所能预料的了。”

显然,这就是威胁。小海在我从电表接入功率推知那个老师的时候,是在门外偷听过的。“我的推理所不能预料的”这句话,也明显是说给他听的。或许是小海有些拙于言辞,在这番言语攻势,以及我接下来“如果现在跟着桐华姐姐认真学习的话,补习班的存在,我可以教你更高明的隐藏手段”的发言下,他终于服了软,开始拿起课本,跟着江之岛同学学习了起来。

教师的主要任务由江之岛同学担任,我在这个比较空闲的时段里,则观察起了那一束红团扇和旁边的空餐盘。红团扇的信息已经挖掘得差不多,于是,我用余光凝视着那个餐盘。

餐盘的大小和我刚回收清洗的餐盘不一样。而且,边缘没有“白田庄”的印记。由此判断,这个餐盘并不出于白田庄。由于摆在书桌上,阳光照射进来,却没有在餐盘上形成耀眼的反光,因此可以推断它的材质并非陶瓷,而是塑料。餐盘的旁边有一个小塑料叉,做工倒是很精细。叉有三股,和蛋糕店中粗制滥造的两股叉截然不同。我环视了一周,并没有一眼发现盛装蛋糕的蛋糕盒。

从这里我们可以得到一些什么信息呢?小海在开门时一脸睡意,这一点是否假装,有多年相面经历的我自然看得出来。于是,这个蛋糕就并非是在今早食用,而是至少过去了几个小时。这个蛋糕并非店卖品,也不是出自白田庄,那么,就必然来自某人的赠送了。不过,这样一来,便就又产生了奇怪之处。

如果蛋糕在昨晚送来,那么一并送来的红团扇在这种温度下,如果放一个晚上,必然不会如此新鲜。但按照红团扇的新鲜,判断为今早送来的蛋糕的话,小海吃完之后为何会有如此深沉的睡痕?

答案很简单,小海说谎了。红团扇与蛋糕并非是同一个人送来的。

虽说窥探人心不是什么礼貌的事情,但对于在我面前说谎的人,我在尝试揣度他的本意时倒是没有丝毫的负罪感。蛋糕和红团扇出现在小海房间的时间有着先后之别,而且一定是蛋糕在先,红团扇在后。而蛋糕又已推定是出自他人的赠送,那么可以判断,红团扇是小海今天赶早潜出白田庄去购买,打算用作蛋糕的回礼的。

刚才小海对我的发问显得非常抵触,并且说了这么一句话。“又不懂花语。”这句话刚才看来真假莫辨,但现在,红团扇的购买者变成小海之后,这句话就显得可疑了。如果他不懂花,那么他去花店买的时候,就会这么说:

“老板,我要买有某种含义的花,请问该买哪一种?”

“哦,那种含义啊。一般就是红团扇了。”

于是,他也知道了红团扇的含义。不管他事前知不知道,在我问他的时候,他是肯定知道的。

那么,他为什么在这一点上说谎?

或许依然可以从红团扇的花语入手。已经知道红团扇是用于祝愿他人事业或学业成功,而小海是买给送他蛋糕的人的。如果是一位大人送了他一块蛋糕,他便立刻在隔天偷买一束红团扇送给大人,祝他事业有成,这一点未免显得动力不足以支持其行动。

他不惜在早晨偷偷潜出白田庄购买红团扇,必然是因为有着相当强的动力。这种动力,光是一块蛋糕是不够的。所以,蛋糕背后的赠送人才是动力所在,而这块蛋糕很大可能出自赠送人的手制,或许才是他不惜对我说谎也要隐藏真相的原因所在。

这个人很可能是小海的暗恋对象,然而小海似乎并没有当面表白(如果有过这种经历的话,由女方主动送蛋糕是不合适的)。这位女生似乎即将面临考试,这就说明,她的成绩似乎也不怎么出彩,故而还可以推断,这位女生说不定和小海是同班或是同年级共同补习过的难友。

她出于友人目的(之前已经分析,小海并没有表露爱意;但如果女方表露过爱意,小海也不会仅仅买一束祝愿考试成功的红团扇)送给小海蛋糕,而小海也因此回赠一束红团扇。这是事情的原委吗?不是。

开门的小海一脸睡意是真的,但他惊醒时却并没有立即开门,而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,这就是隐藏了什么东西的证据。他在早上偷偷去买了红团扇,那么昨晚肯定是没睡好的。红团扇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,翻来覆去的也不会有什么看头。于是,他刚才藏起来的东西,说不定他昨天翻看了一整晚,从而做出了今早去买红团扇的决定。

那么,这本书是什么呢?我最先想到的答案是《花语解说》一类的书,但我的目光匆匆从书架上扫过,并没有发现类似的书籍(由于长期在家里比这庞大无数倍的书架中寻找想看的书目,我对书脊题名的敏感度远胜常人)。然而,我发现了另一本书,它似乎给了我答案。

《蛋糕制作入门》。它夹在两本《安徒生童话》的上下册之间。就算再如何不修边幅,在不紧迫的时候,将一本书插在一个系列的上下册之间也是不太正常的。因此我作出推测,这本书可能便是小海看了一晚,然后在我们敲门进屋时匆匆藏起来的书。

小海把这本书看了一晚,然后在今早买了红团扇,然后又打开了这本书,却因为抵不过睡意昏沉过去。待到我们敲门醒来,他赶忙把这本书藏了起来,却来不及藏花与餐盘。于是,便有了这样的场景。

那么,接下去联想,那位女生在这个暑期过半的时候考试,考试的内容又是什么呢?我们高中的学业比国中繁重许多,补习尚且只有半个月,那么,小海所暗恋的女生,参加的考试应该不会来自其学校的组织。也就是说,这场考试很可能是那位女生参加的补习班所组织的。

不过,小海这个暑假都呆在白田庄,没有参加什么补习班。那么,就算是他们两人一起参与了暑期的校方强制补习,那也应该在校方的考试之后,两人并无接触了才对。但小海却在一天前接到了女生赠送的蛋糕,这时,国中的补习想必已经结束了很久,那么,女生又是出于什么理由而手制蛋糕赠送给小海呢?

不妨试着代入那位女生的角度去思考。我有一位异性朋友——白田海人,他和我念同一所国中,而且成绩上,我们都是难兄难弟。国中组织的补习我们一起参加,之后我们便没有共同的活动,仅仅保持着联系。然而,他因为一次联系中的某个事件,立即做了一件什么事情。这让我对他心存感激,而必须做一点什么东西去报答他。对了,他说过他喜欢蛋糕,虽然我不擅长,但这件事值得我为此第一次尝试。

如果这位女生擅长蛋糕,小海就不会想着做一个蛋糕返还了。给擅长烤蛋糕的女生送蛋糕的男生,未免有些不解风情。恐怕,正是从那个蛋糕之中,小海感到了所暗恋的人尽管并不擅长,但也尽力做到最好的心意,他才对此难以自已,进而产生了如此强烈的行动力吧。

假设以上的换位思考成立,那么,补习班考试前这个时机,小海能做的事情有什么呢?自己的成绩又不怎么理想,给心仪的对象补习是不可能的。而去偷答案什么的一来风险太大,二来未必会获得女生的认同。那么,在这个时机能做到的事情,又很大可能地感动了心仪女生的举动,会是什么呢?

结合他后来又去买红团扇的举动,可以判断出小海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,但实际行动起来,却是个实践性非常强的性格。于是,我心中浮现出了一个想法。

“江之岛同学,记得我们刚来时,你曾经说过,远处的山上有一座神社,没记错的话,是叫龙王神社吧?”

“嗯,方圆几里地就那一处神社呢。有什么祭典都会在那里举行。”江之岛同学道。“诶,嘉茂同学,看你闭目养神了这么久,为什么出口是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问题?”

“没什么,稍稍有点出神,不好意思。”

看来,小海说不定是跑去龙王神社为那位女生求考试成功的护符了。这种小东西对于一部分迫切要提高成绩的女生来说是很击中要害的。如果是这样的话,那位女生出于对小海不辞辛劳一番奔波的谢意,为他做一个手制蛋糕也是很自然的。

“小海。”我在江之岛同学结束上午的补习时,向小海招呼道。

“什么啊?”他没好气的问。

“渊子姐姐告诉你一件事。”我凑近他的耳边。“红团扇是送给男生的,要在蛋糕里放祝愿考试成功的花的话,用四叶草更容易博得女孩子的欢心哦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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